看着吴大哥手挽着一个女人从火车上走下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的大嫂吗?呆呆地我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不眨眼地望着这个女人,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容貌不算太好,而且脸上明显残留着经过岁月刻画的痕迹,此刻她和昊大哥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她就象他的大姐,而吴大哥就象她的一个小弟,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仅此外貌就让人不敢相信他们是一对夫妻,望着她急促不安的神情,我多想叫她一声大嫂呵,可我的嘴唇只动了动,终究那声大嫂还是没有叫出来……
丈夫今晚值班,安顿好吴大哥他们后就回办公室值班去了,或许是长途旅行后的困乏拟或别的什么原因吧,吴大嫂早早就回房休息了,我看看吴大哥,他正平静地看着我,在他的眼光中我看见一个不平常的故事正从他的心底慢慢地溢出……
夜深了,好静啊,这个夜晚无风无雨,大院里的树木静默着,飞鸟静默着,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和吴大哥就这样坐在阳台上,周围一片黑暗,我没有开灯,就这样静静坐着,好半晌寂静无声,直到对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知道故事开始了......
那年的夏天,我接到了一张调涵,和你们告别后,我就直接报到了,接着我就分到了现在转业离开的这个连队,这是一个先进连队,在沈阳军区也是有名的先进连队,我在这个连队任连长,和大多数边防连队一样,营区是建立在一个远离城镇,甚至远离村庄的一个山沟里面,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望无际高低不平的荒漠,战士们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是在三十里外远离营区的一个村庄代销店买的,那个店主姓李名冬梅,是一个善良而又热情的女人,战士们都喜欢她,都亲切地称她为“李阿姨”。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又紧张忙碌地过着,如果不是十一月十六号的那场大雪,不是那个文书小明的突然急性肠炎,也许生活就不会变样了,那天晚上,天快要黑了,文书小明突然病了,一个劲地跑厕所,嘴里也不住地吐着,连队卫生员刚好那天到团卫生院领药未回来,看着小明的那个难受痛苦样,咬咬牙,我交代了一下连里的工作,一头冲进了白茫茫的大雪中,我要尽快到三十里外的村里面给小明买回药,趁天还没黑之前。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村卫生院,我买齐了小明急需的药,天也全黑了,才想起走得太急,忘带手电筒了,望着一直沸沸扬扬的大雪和肆虐着的北风,我犹豫片刻,来到了李冬梅李大姐的代销店,也许她这里有我急需的手电筒吧,我当时这么想。
走进店里,李大姐正在屋里忙碌着,看见我,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快步迎上来,看到我那被风吹得通红的脸,赶忙拉我到火炉边,又手脚麻利地给我倒了一杯开水,让我暖和暖和,我嗫嚅着说出了心中所想,她听了好象犯了老大错似的用力搓着双手,“大兄弟,真对不起,我家的手电筒前几天就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要不,你等一会,我给你找别人借借去。”说着就要出门,我连忙叫住她说不用了,就这样我也能走回去,只不过时间要走得久一点,不等她回话,我又一头冲出了门外,向着回去的路上跑去。
那天的雪真大啊,我来的时候所留下的脚印全被雪掩埋了,走出村庄不远,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可我又不能停下来,只得一个劲地踉踉呛呛地往前跑。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我看不清四周,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只有呼呼的北风在怒吼,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我,尽管来北方已有好多年了,但今遭却还是第一次,说心里话,当时我又冷又怕,我害怕自己走不回去了,真的,我走不回去了,我当时就这么想的。
就在我绝望得想要放弃行走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呼喊声,我努力转过头四面张望,终于,我看见了,我看见在我身后有一束微弱的光在慢慢地向前蠕动,我激动极了,鼓起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喊着,希望来人能听见我的呼喊能发现我所在的位置。而我身后的声音这时也听得更清了,“大兄弟,是我,你别动,站在那里等我。”是李大姐,那一刻我象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亲人一样,我哭了。
望着大姐越来越近的身影,我的心不知为什么莫名地跳起来,全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迈开刚才还觉得千斤重的双腿轻快地向她奔去,当我终于站在她的面前时,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说真的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握一个陌生异性的手,而且还是主动没有半丝犹豫,大姐很平静,只是说话有点喘不过气来,我知道她是为了撵上我在路上急的,“走吧,大兄弟。”我没有放开她的手,就这么一直握在手中,风雪中我们一步一步地向连队走去……
那晚如果不是大姐赶来,我也许真的迷路最后一定冻死在雪地里了,那里可是中国的最北端,叫北极村,夜晚零下四十多度,何况我还真的走错了方向,就在我和她相互搀扶离连队还有四里多路的时候,从连队方向传来了一声声“连长”的呼喊声,还有一大片亮光,是战士们,我惊喜地对她说,她只嗯了一 声就再也没有说话,我这才发现一直握着我手的那双手竟没有戴手套,再往上看,天啦,头上也没有戴帽子,就在战士们奔向我们的刹那,她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去了,我一把抱住她,眼泪就象喷泉一样,止也止不住,和战士们背起她快步向营房跑去,其中有一个战士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住了她,当时就有几个战士呜咽开了......
回到营房,她在我们的一声声呼唤中,在暖气的包围中醒过来了,我一直捂着她的双手,当时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她抱在怀里用我的体温焐热她,你知道吗?她为了追赶我,竟来不及戴帽子,穿毛衣,连一双手套也没有拿只拿了借来的手电筒就追赶我了,望着她,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停。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时间,我总是跑步下山到她的店里帮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只是每次去的时候总是只看见她一个人的身影在忙碌着,终于有一次我帮她干完活坐在火炉边休息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大姐,家中怎么总是你一个人在忙乎啊?其他的人呢?”好半晌,她无言也无语,只是眼神变得有点呆滞,随即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从她口中发出,“这些年我看见军人就特别亲切,因为你姐夫也曾是一名军人,只是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留下我和女儿小荷,当时你姐夫走的时候小荷只有五岁。”.她的眼光越来越迷离,我知道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了,望着她,我的心不知为什么变得又酸又涩,眼眶中有一种热热的东西在滚动,悄悄地我走出了她家,默默地返回了连队。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丈夫是一名川藏军人,在一次运输任务中因意外情况牺牲了,留下了五岁的女儿和正年青的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再嫁人,独自抚养着女儿至今。知道了这些,我对她的尊敬里又多了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的疼惜。女儿如今在城里上高中,马上就要高考了,家里就她一 个人,那该是多么孤单寂寞啊,可她却并没有在生活中颓废,而是乐观地面对生活,无私地关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远离父母身边的战士们,多好的女人,也许在那时我的心中就埋下了一丝情愫,只是自己都没有觉察罢了。当时我只固执地认为我对她的感情只是一种亲情,绝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她,毕竟她比我大了十三岁啊!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她的依恋却与日俱增,她在我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一天不见她,我便忍不住想她,我承认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可我却又不愿告诉她,我怕吓着她,我不知她心中所想,更大的原因却还是我怕现实生活中的流言,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男人,我真的还没有达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我折磨着自己,日渐消瘦,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在聚散之间飞逝,我依然把那份痛苦埋在心底,工作依然出色,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那份煎熬,以为我被工作累着,领导多次想把我调回机关,被我拒绝了,我不想离开她生活的周围,可我又没有勇气对她坦白我的感情,我就这样矛盾着,直到老家的一封来信,才促使我做出了我一生中最伟大的决定:“我要娶她,今生。”
一年一度的年终总结工作来临了,我忙着编写材料,整理文件,就在我紧张而有序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父亲学院的一个同事给我悄悄发来了一封电报,电报是文书从她的小店里拿回来的,我们连队的所有来往信件都从她那儿转收,电报中说母亲在一次晨练中突发脑溢血,右半身偏瘫现正在医院治疗,看着电报,我的心都碎了,我不敢想像母亲瘫痪的样子,更不敢想像父亲在医院照料母亲而颤巍巍的身影,父亲年纪大了,又有工作上的事牵绊着他,而母亲又……那一刻,我真想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即飞到父母身边,可我是一名军人啊,况且领导马上就要来连队检查工作了,我能走吗?想着千里之外的父母,我心痛如割,泪雨滂沱。
“当你走进军营,选择了军人生活,也就选择了牺牲奉献……”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那些天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过来的,只知道埋头工作,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白天我不敢走出门外,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敢走出来,对着南方遥远的家乡,默默地送去我深深的思念和满怀的愧疚之情……
那段时间,工作的繁忙,父母的牵挂,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到山下去,只有文书在上山下山的时候给我捎来几句话,他说山下的李阿姨要我好好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的。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也没细细琢磨她话中的意思,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在信里父亲说母亲的病好多了,又能下地活动了,只是苦了你女朋友的姐姐,多亏她一直在医院里细心照顾你母亲,父亲还说,有这样好的姐姐,那女朋友也一定错不了,母亲要我空闲的时候请假把女朋友带回家,母亲想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她高兴着呢,父亲还说了什么,我已无心看下去,我只记得我要下山,我想见她。
见到她发现她比以前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我没有多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我要娶你,冬梅。”第一次我轻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却是那么自然,好象这个名字已经被我叫过几百几千遍了,没有一点生涩的感觉。
四处静寂得很,我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告诉我她心跳得有多厉害,好大一会,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在我耳旁缓缓响起,接着她轻轻地却又坚决地推开了我,“大兄弟,叫我一声大姐。”她拒绝了我,看着她苍白而又满面泪痕的脸庞,我茫然了,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样对她表白我对她的那份感情,多想告诉她我是真的爱上了她,在我心中她已不是我的大姐,而是我的妻子,可笨拙的我却说不出口。
其实我也理解她的心情,也明僚她的心思,毕竟我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差距,就年龄上的差距在当地乃至整个中国都是一种禁忌,我太急于求成了,我只想到了我自己,却一点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情,我想我必须慢慢地让她接受我,让她感受到我的真心。
晚上我在灯下连夜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他们上次在医院里服侍照顾母亲的那个女人不是我女朋友的姐姐,她就是我今生要娶的女人,我把我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父母,包括她和以前的丈夫,还有女儿之间的所有,我要让父母知道,我将娶的是一个怎样的好女人,还有我要娶她的决心。我知道当父母接到这封信时会有多么大的震惊和难过,他们不明白一向清高自傲的我何以会有这样的选择,可他们终究又是一对多么通情达理的好父母啊,十天以后父母终于回信了,虽然只是淡淡的几句,却让我又一次热泪盈眶,“明儿,虽然你的选择让我们不可思议,但我们相信你,相信你的选择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冬梅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可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明儿,好好待她,好人应该有好报!”
有了父母的支持,我心踏实了许多,尽管她还是一直拒绝我,可我铁了心,我一定要让这段亲情中的爱情有个结果,尽管我的选择遭到了许多非议,但我不后悔,我心甘情愿。
为了她,我决定转业回老家,毕竟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更重要的是战士们太熟悉她了,我怕她在他们面前会更难堪,她太善良了……
一声叹息从吴大哥的口中悠悠吐出,空空落落的感觉在无边地蔓延,那么无肋无望……是啊,他们的路还很长,可路上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鲜花?掌声?嘲讽?讥笑?……
世上的爱有千千种种,但却没有一种能象现在这样打动我的心,不管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的经典再现,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流传已久的千古绝唱,都没有给我这样强烈的心灵震憾,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动人心魂的经历,更谈不上刻骨铭心的回忆,可它却就是这样真实而又深刻地影响着我的思绪。
第二天,我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学校上课,大哥大嫂就要坐火车回老家了,我想到火车站送送他们,我要当面向大嫂表达我的那份敬意和祝福。
进火车站的时候,大哥大嫂已在火车上了,他们相对而坐,执手相握,神态是那么平静却又那么自然,全然不顾身边那么多双好奇而又猜疑的眼光。轻轻地,我双手捧上我的那份祝福――风铃中的千纸鹤,这是我连夜做出来的,我把每一份祝福都放在了千纸鹤里面,希望风吹动风铃千纸鹤飘动时,那叮叮铛铛的声音就是我深深的祝福…… 火车开动了,越开越快,向那铁轨的尽头奔去,我仍伫立在风中,向着那远去的火车挥动着双手!
哦,大哥大嫂,一路走好!!!……